译者:tinyf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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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智库AEI于8月23日发布了一个署名为Derek Scissors的报告,《中国经济“奇迹”的来龙去脉》(原文,全文翻译在后面)。

一般认为中国经济发展是一个奇迹。但是在中国之前,也曾经有亚洲四小龙的说法,也有很多国家有战后经济奇迹这一说法。都是奇迹之间是否可以对比?我们之前缺乏相关的比较。

这次Derek Scissors的报告试图建立起一个比较体系,把日本、韩国以及中国三个国家,在经济改革(或者是战后重建)的腾飞阶段,建立起一个可以比较的方法。

他从改革开始的时间做对比,对比改革开始后不同国家在相似的历史时间节点上,个人收入增长,农业生产率,劳动生产率,教育水平,投资回报率,研发投入占比等等维度。

得出一个结论在大多数指标上中国的发展水平同期不如韩国,跟日本比较接近。从而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中国实际上的经济“奇迹”,并不够奇迹,没有超越一般的战后重建,经济改革的实践。而日本和韩国现在都进入了相对停滞的时期,从刚才的对比他也得出结论,中国也即将进入这样的停滞时期,而从很多参数都说明,中国很难逃脱这个规律。

这个对中国经济成就的评价和对未来的预测跟我之前发布过的Ray Dalio的预测和分析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Ray Dalio非常认可中国的经济成就,甚至认为中国即将在可见的历史阶段内超过美国取代美国的经济全球霸主地位。

这也是我那天在发布Ray Dalio的那篇文章的时候说过的,大家可以找到的数据来源很多时候都是相似的甚至相同的,得出的结论却可能是完全相反的,取决于研究方法和看问题的角度。我不认为Ray Dalio说的就一定都对,我也不认为Derek Scissors说的就必然全部正确。

但是,我认为Derek Scissors的分析相当有价值,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有非常大的参考意义。所以,我在我的渠道会发布这两个几乎是完全相反的结论的分析,我认为两者的分析方法都值得学习,谁对谁错反而不是重点。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常识和逻辑来分析哪个分析更靠谱,或者更值得参考,从而影响我们的生活决策、投资决策和远期目标。

关于AEI

AEI全名The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美国企业研究所,这是美国的一家无党派的非盈利的智库机构,不做合同研究,不接受政府资助,完全靠企业、基金会和个人捐助。

关于作者Derek Scissors

Derek Scissors是AEI的常驻学者,研究中国经济,印度经济,中美贸易关系等。

简历

  • 首席经济学家,中国褐皮书,2013年至今
  • 2001-15学年,乔治华盛顿大学经济系兼职教授
  • 2008-13,传统基金会亚洲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 中国经济学家,情报研究有限公司,伦敦,1998-2008
  • 1994-97学年,香港岭南大学经济系讲师
  • 1989-90,美国国防部国防部长办公室国际经济与能源行动官

教育

  • 博士,国际政治经济学,斯坦福大学
  • 硕士,经济学,芝加哥大学
  • AB,经济学,密歇根大学

下面是全文的翻译:


要点:

  • 拿中国的改革阶段对比日本和韩国的类似阶段显示中国没有更成功。从个人收入看,用本国货币衡量中国的增长和日本比较接近。但是比韩国慢,如果用美元来对比,中国远远落后于韩国和日本40年,“奇迹”。
  • 从收入增长的主要来源来看——农业生产率,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杠杆,以及创新——中国在改革开始的前25年没能扩大教育范围。最近十年的失败是杠杆的爆发式增长。其他指标差不多接近日本,落后于韩国。
  • 中国虽然增长并没有那么成功,但它的尺寸令其变得重要。例如,中国的研发投入影响了世界,但难以抹平老龄化和负债的影响。但是考虑到经济体的尺寸的时候,趋势仍旧被误导了。韩国和日本则展现了创新和其他因素将会改变中国的轨迹。

体量在国际经济中很重要,而中国拥有巨大的体量。这一点不会改变,不管中国成为全球领导者,还是成为错误政策的牺牲品陷入停滞。经济体的发达程度也很重要,但是从任何一个标准来看,中国都还不够发达。一个致命的问题是,它会不会变得发达。现在那些相信国家主导的发展战略具有巨大优越性的虔诚信徒比10年前少多了,但是他们仍旧存在。而其他人只是简单的无法想象中国会停止增长,所以它一定会变得非常繁荣昌盛。

不依靠信仰,想去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个方法是去评估中国的基础。另外一个方法是去计算数据,看什么结论看起来更可信。(你可以在别处找到这类的信息)第三种,在这里,我们来看历史的平行对比。

中国的体量让平行比较变得很困难。美国是一个明显的选择,但是美国成为一个富裕经济体的时候,中国还非常贫穷。一般会选择日本和韩国来对比。最主要的相似点,当然,来自战后的经济扩张,经常都被叫做经济奇迹。从不同的时间开始,这三个国家都在一代人的时间内,显著的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

日本的战后重建开始于1946年,韩国的改革开始于1962年,中国的改革开始于1979年。为了简化,建立比较的快照,我们的比较开始于改革+2年(这样可以看到明显的效果),最后的观察点落在改革+38年。第+11年,+20,+29年把样本平均的分隔开。为了简单引用表1,表明了每个国家的相应年份。

表格1. 改革年代

即使中国有一天像日本一样停滞了,也比日本更大,有日本有更大的经济影响力。尽管如此,和日本、韩国的一系列参数的历史对比显示中国奇迹可能衰退的更早,使这个国家离富裕很远,还不够发达。

个人收入

中国的缺点从个人收入的发展对比开始。成功的判断根据是直接和间接的生产力测量,包括农业,劳动力,资本和创新。

国内生产总值GDP测量一个经济体的活动。但是它明显是不够好的标准,因为巨大的人口放大了GDP,而不是发达程度。印度最近的经验也展现GDP很难用来衡量发展中国家的经济。

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 per captia)修正了尺寸,但是这是一个会计单位,不能反映个体的富裕程度。不能花也不能存,它的分布也没有意义。在中国的例子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有很大误导的。2018年的数据里,它比官方公布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高了55%。

个人收入可能难以测量,同时,难以在经济体之间,不同时间段之间,进行比较,因为涉及到价格的不同。但是这用来表现真实的发展效果有巨大的优势,而不是那些跟生活质量无关的会计结果。比较中的困难,部分可以由使用增长而不是水平来测量来解决——例如,从改革+2年到改革+11年之间的增长。用本地货币计算的增长结果更有意义;一个重要结果是2017年的个人收入数据用美元比较(图1和表2)。

图1. 个人收入增长用本地货币衡量结果

表2. 个人收入增长用美元计算

本地货币结果忽略了周期波动的影响更合理。中国的表现严重劣于韩国直到最后一个改革阶段。这展现了北京通过非商业的银行系统,把收入从个人调节到了国有企业,那些是执政党的经济工具。甚至,从本地货币的结果看中国的表现也不如日本。

完全精确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较当时全世界,日本的起点个人收入大概是高于中国1978年的175美金的。这从美元结果上可以得到验证。中国-韩国的模式重复出现,但是即使中国在最后一个增长阶段的快速增长,个人收入在改革+38年,也没达到韩国(改革+38年,韩国2000年)的一半。从美元角度,中国增长落后日本,在最后个人收入还要低日本(改革+38年,日本1984年)1/3左右,甚至我们都不考虑这33年以来美元的通货膨胀的因素。

中国的个人收入可能被少报,因为个人恐惧被政府充公。然而,中国相对差的在个人收入上的表现还是令人震惊的,因为它被众所周知的对GDP的饥渴所掩盖,而同时中国在改革的最后一个阶段表现其实超出了预期。如果中国可以保持最近的趋势,那么它可以减少收入之间的差距,特别是在日本从1990年代至今一直陷入低迷之中。但是其他的指标组合的证据表明,这是很难发生。

农业生产率

农业生产率是发展的第一块奠基石。它和一个时期内的大量人口的收入水平和国内的劳动力市场都紧密相关。当生产率提高,一些农民就不再必需,而可以迁徙到城市里面去工作。从这个角度,土地和劳动力在经济体的早期中期发展阶段,是增长的主要贡献者,之后才是资本和创新。

农业生产率的一个衡量标准是谷物的产出(图2)。中国的农业生产率并不理想。尽管获益于17多年的科技进步,产出在每个阶段都落后于韩国。尽管如此,在改革+38年,基本上达到了日本的水平,并发展更迅速。中国的农业生产率在2017年,仍在发展,所以有机会成为一个富裕国家。

图2. 日本、韩国和中国的谷物产出

问题在于如何把产出的边际生产率转换成收入。发达富裕的国家不能承受大量的低生产率的农村人口。在改革+38年,日本农村人口的收入仅名义上就是是中国农村人口收入的两倍,就更不要谈这33年的时间差距了。一个明显的解释是,1984年的日本农民拥有土地,而2017年的中国农民没有。另外一个因素是,中国农民半数的收入来自于农业,而日本农民只有1/5的收入来自农业(虽然这个数据可能不能比较)。

劳动力生产率

数量上显著超群的参数是中国成功地使用了它巨大的劳动力人口。但是反过来说,日益老化的劳动力人口也是收入增长的巨大绊脚石,更少的工人要去支撑更大的退休群体,直接或者间接的。日本的增长被老龄化破坏,韩国跟着也是。中国在劳动力人口大幅降低前大概还有10年时间,然后就会停止收入增长,但是要面对更巨大的,更严重的,日本韩国都没有经历过的问题。

年龄中位数提供了中国发展的部分解释,以及未来轨道的预警。中国开始改革进程的时候,比韩国年纪更老,在过程中显著的老于日本(表3)。日本达到中国改革+38年的老龄化程度在改革+44年,韩国在+47年——有更多的年份去工作。更严重的是,联合国预测中国的老龄化在2035年会加速。中国在发展阶段就比日本和韩国更老龄化,而且将要加速——这些都在一个比较低的收入水平下发生。

表3. 年龄中位数

老龄化是劳动力质量的一个表现,但是包含了重要的金融属性在里面对经济的影响很大。劳动力质量的另外一个附加指标是寿命预期。表4表明中国在改革前寿命预期比较好,但是改革后的数据改善不大。中国,至少在纸面上提供的数据显示,在经济扩张之初,它的人口寿命预期好于日本和韩国。但是这意味着,增长人口寿命预期带来的收入增长已经在改革前已经被错过了,这符合之前的比较低的收入表现。而中国在改革+38年达到的值得赞扬的寿命预期,也说明快速的增长已经接近尾声。

表4. 预期寿命

当劳动力人口因为老龄化而减少的时候,给生产率加上了一个持续增长的代价。这个代价是中国无法负担的,因为教育对生产率有核心作用,而中国的教育是不充分的(图3)。

图3. 平均受教育年限

之前的比较现实了日本和中国的接近,但是平均受教育的年份这一点并不相称。在改革+38年,中国的平均受教育的年份仅大致相当于日本改革+2年的水平。韩国起点跟中国类似,但是远远超过了中国。

一个原因是体量。中国的发展比日本和韩国更重要因为它更大。但是从同一个原因看,它并不完整,更难以去教育更多的人。北京用区别对待的方式来妥协的解决这个问题,严格的限制来离开他们原来户籍所在地的人们的教育资源。这是中国个人收入比较差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会破坏长期增长。

投资回报率

最基础的测量投资回报率的方法是看多少钱可以产生增长。在这三个例子里,国内资本市场从整个改革周期来看比外资更重要。从我研究的阶段的大部分来看,中国和日本都成为了大的外部净债权主。韩国面临过外债危机,但是范围和周期都有限。主要的问题不是找不到外国债主,而是如何有效地使用国内资本,通常叫做杠杆。

国内债务包括公司债务、政府债务和居民债务。把这些组合在一起,然后调节尺度去测量微观经济的投资回报率——每一单位的增长需要发行多少债务。数据在一开始战后的阶段,千疮百孔,但后面比较可靠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济的增长显示出很大的相似性(图4和图5。译者tinyfool注:数据越低越好,可理解为发展的成本低)。

图4. 未偿贷款每GDP

图5. 对公司的未偿贷款每GDP

公司贷款在这三个国家的改革前期都占主体地位,在最后政府债务和居民账务才上升起来。中国一开始表现为有更多的公司债务。这可能是国有企业相对政府的票面价值义务的会计统计结果。考虑到如此,韩国的每GDP债务成本在改革+2年到改革+29年期间,比中国明显增长的快。然后趋势迅速改变,因为中国的贷款急剧上升。韩国在改革+38年达到峰值,但是仍然无法跟中国比较,尽管过了17年。

中国的初始情况好于日本。虽然开端不清晰,但是在改革+20年两个数据明显可以比较出结果。日本的债务情况在改革+29年明显恶化,超过中国,但是在改革+38年明显少于。中国的投资回报率恶化情况从2008年到2017年明显比日本从1975年到1984年期间更加严重。此后不久,当然,日本就进入了长达30年的滞胀时期。

广义货币供应(Broad money supply,M2)不直接反应债务,但是两者从长期上很难走向不同的方向。图6可以验证债务结果的稳定性,特别是从长期角度。

图6. M2每GDP (译者tinyfool注:通俗的说,产生单位GDP需要印多少钱)

结果很类似,开头和结尾中国都很高,韩国都很低。韩国M2的相对稳定源于样本中比较低的未偿贷款。到2017年,韩国的M2每GDP超过150%。日本超过250%。中国则更厉害。但是更猛烈地投资,并没有帮助日本和韩国的经济继续增长。中国看起来杠杆用的太早了。

创新的尝试

创新的历史数据几乎无法寻觅。即使今天有用的数据也难以收集——因为关于AI等的模糊的断言就不断涌现出来。

然而去量化在一段时期内的创新的试图是值得的。中国政府和他们的外国维护者们在终于认识到土地、劳动力、资本造成的中期停滞后,认为创新是其经济模型的救星。而创新确实可以让相同量的土地,劳动力和资本产生更大的生产率。

研发支出是国家创新的测量标准。历史数据很有限。日本和韩国的发展过程整体都好于中国。但是数据最高在改革+38年,而差距并不大(图7)。

图7. 研发支出占GDP的比重

日本的研发占比在1984年继续上升,韩国在2000年达到顶峰,而中国巨大的GDP总量意味着在改革+38年支出了更多的钱在研发上面。

中国的投资沉迷于无效的热潮,研发投资也如此。专利许可数是一个对误导的数量可能可以进行纠正的衡量标准。但是专利本身因为很多原因也可能有误导性。一个是比较大的经济体和人口稠密的国家需要更多的专利去驱动经济发展。例如,以色列则需要相对少的专利就可以成为技术领先的经济体。图8展示了用专利数对比人口的标准实践。

图8. 每百万人申请的专利许可数

中国跟随着韩国的脚步,后面比较落后。专利一开始几乎从0开始,后来达到一个高峰。作为一个战后重建的富裕国家和其地位相称的是,日本几十年都更加创新,只是后来被韩国的高速增长超过。经过了相同的阶段,韩国和日本的年专利许可数都曾翻过3倍,然后在高峰循环。

一个简单的结论是,更多的中国专利可能会出现在未来的日子里,推动它达到韩国改革+38年的水平。当韩国爬升的更高,中国的专利总数将达到巨大的数量,从而强烈的影响全球创新格局,即使对引领自己这个更巨大的经济体不见得够用。这引发两个对中国创新的视角,从总量来看在全球占重要地位,同时对未来更大的经济体保持“奇迹”发展速度可能显得不够。

发展的意义

如果中国自己的GDP报道是成功的晴雨表,那么无需分析,逐步的,平滑的增长衰退已经来了。但是真实的发展需要繁荣的经济。从一个匹配的时间周期看,中国没有能把收入提升到日本和韩国曾经做到的水平。

更严重的是,增长预期表明中国面临了日本和韩国曾经面临的相同级别的挑战,甚至更严重,所以未来的收益更加有限。增长的第一步是降低农民的需求,鼓励促进生产率的移民。农作物产出显示中国已经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更大的成功发展成为可能。但是农民收入持续偏低,原因是关系到土地所有权以及农村教育的不佳的政策选择。

这些选择的结果展现在劳动力人口状况。首先是日本,现在是韩国,马上是中国要进入老龄化社会。在可比较的发展周期里,中国老龄化的更快,因为不明智的政策选择,造成了老龄化的加速。

然而也没能把量的降低转移为质的提高。更高的教育成就都不足以让日本去面对老龄化问题,而中国的教育水平是其明显的弱点。一个简单的判断是中国将进入停滞,在改革之前,中国提升了预期寿命,但是没有提高收入水平;到了改革时期,它没能提高教育水平到可以战胜老龄化的程度。

自动化可以解决问题?在中国的尺度上具有变革意义的自动化需要非常巨大的资金量。而中国已经杠杆过大了,特别是在公司层面的自动化,已经被当年日本在同一时期发达多了。中国在过去几十年的记录显示,不能把资金高效使用,去解决快速老龄化,以及教育水平的问题,更大的贷款量获得了相对更小的收益。

劳动力和资本都不能推动收入增长,除非创新显著的提高回报率。中国研发费用在继续增长,未来会达到日本和韩国最后阶段的水平。专利的故事在改善,但是还不够。中国的专利增长数量会影响全球创新格局。成为一个创新主导的大经济体是一个更大的挑战,然而从专利数来看中国还达不到。

中国政府,很多外国观察家,支持者和批评者,都把这个国家看成已经发展成功的国家。韩国在改革38年以后发展成功了,个人收入大概是中国的两倍。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如此,政策制定者专注于金融改进,而不是基础生产率的改革。中国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考虑到未来从日本和韩国的经验来看,它还不合格。

<译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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